4月19日,北京市召开长峰医院火灾事故情况通报会,截至今早9时,经转院救治无效,29人不幸死亡。
“火灾令人痛心,教训极其深刻。”北京市人民政府新闻发言人徐和建在通报会上表示。
此次火灾事故初步调查的最终结果显示,事故系医院住院部内部改造施工作业过程中产生的火花引燃现场可燃涂料的挥发物所致。
经查,北京长峰医院院长王某玲、副院长汪某、总务科主任王某阳、施工公司负责人王某峰、现场实施工程人员程某君等12人,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目前上述人员已被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工作中。
触目惊心的数字,凸显了此次事故的惨烈。医院内部建筑结构较为复杂、人员密集,其消防安全管理几乎涵盖了公共场所对消防安全管理的所有要求,而防控的难度和复杂程度也远高于宾馆、学校、商场等公共场所。然而,消防安全隐患问题在医院日常里却时常被忽略。
从事消防工作20余载的张立对时代财经坦言,理论上绝大多数火灾都可以预防,但实际上却很难预防,原因主要在于通常的监督检查或安全巡查不可能覆盖每条线路、每个设备、每个房间和每个人,所以“本质安全”显得很重要。
张立举例指出,比如在施工或维修时,一个不专业或很马虎的电工很可能不会百分之百地按照规范连接和敷设线路,哪怕一个接线有一丁点的问题,天长日久都可能久病成灾,造成起火。然而,这个连接部位很可能在顶棚里或是哪个隐蔽的死角,非专业、非刻意的检查难以覆盖,这就造成了隐患漏洞。
“火灾是突发性事件,灾害若发生,后果不可想象。不能永远都是一有人员受伤或死亡了,我们就感觉到惋惜。而是应该把这种忧患意识提前到日常的工作中。”张立对时代财经称,“你平常做得再好,通过实际火灾的伤亡情况来检验的话,说明管理当中肯定是存在漏洞。”
北京市卫健委副主任、新闻发言人李昂在通报会上表示,截至4月19日6时,共有71名转运伤员,其中在院治疗39人,出院3人,死亡29人。在院治疗39名伤病员,危重3人、重症18人、病情平稳18人;男性17人、女性22人;长峰医院住院患者29人、患者家属5人、护工2人、医护3人。
此次火灾事故造成的人员伤亡规模实属罕见。过去,医院火灾时有发生,但鲜有单次医院火灾的死亡人数超过两位数。
2021年发布在《中国医院建筑与装备》期刊上的两篇论文显示,2000年1月1日-2019年12月31日间,我国境内医院发生的20起造成伤亡的住院部火灾中,共造成125人受伤和70人死亡;2000-2019年,北京地区26起医院火灾涉及23家医院,共造成1人受伤和4人死亡。
“大一点的医院通常建筑体量大、功能分区多、用电设备多、人员成分杂且流动性强。从起火原因上看,电气线路故障、电气设备故障、医疗用火(如熏艾香、拔火罐等)不慎、遗留火种等较为常见,有些甚至会出现吸烟点火、故意放火的情况。”张立对时代财经分析指出。
根据通报,此次事故的原因系北京长峰医院住院部内部改造施工作业过程中产生的火花引燃现场可燃涂料的挥发物所致。在前述发表在《中国医院建筑与装备》上的研究也提到,“施工工地为高发起火部位”,2000-2019年,北京地区26起医院火灾涉及12个起火部位,其中施工工地发生7起火灾,造成3人死亡,各占总数的27%和60%。
资深建筑行业从业者孙唯则告诉时代财经,医院的的建筑材质一般是A级防火阻燃板,其材质为不燃烧板材,且不会起明火。目前,大型建筑设施在施工时都会安装自动喷淋和烟感报警器。此外,像医院这类建筑还会设置防火分区。而在不施工的情况下,涂料本身不会引发火灾。
“导致火灾发生的情况一般有两种,一是在现场密闭的空间之下,喷涂涂料时产生大量的悬浮颗粒物致使达到闪爆点,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又有人吸烟、静电、电焊等情况从而引发火灾;二是可燃油漆、漆料在空气中挥发引发火灾。”孙唯分析指出。
医疗机构为人员密集场所,且多为各类病患及其陪护人员,若发生火灾,人员疏散逃生困难,如果是发生在夜晚,应急疏散的难度则进一步加大。正因为此,医院在进行装修改造工程时,相关的审批要求更高。
“医院的装修改造工程需经过消防部门的审批同意,在工程改造开工前,实施工程单位需要与医院安全生产办公室签订安全责任书,保证医院在施工全套工艺流程中的安全。”中部某综合医院安全生产办公室负责人宋桦对时代财经说。
从目前的伤亡情况去看,北京长峰医院的施工管理和消防安全管理是不是真的存在相应的漏洞,仍有待有关部门作进一步调查。
另据时代财经了解,此次事故发生之后,已有医院陆续接到所在城市消防救援支队进行消防安全培训的通知。
此次北京长峰医院火灾事故再一次将医院消防安全问题推至公众面前,如何加强医院消防安全措施,保证患者、家属、医护人员等的生命财产安全,成为众人的疑问。
“下一步,我们将痛定思痛,举一反三,聚焦医院、养老机构、高层建筑、地下空间等场所、单位,扎实开展排查整治,推动落实消防安全责任,整改消防安全隐患,维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北京市消防救援总队副总队长赵洋在通报会上表示。
“医院是看病治病的地方,好的医院人员密集,尤其是住院部,往往人满为患。而住院的患者通常为‘老、弱、残、孕、幼’等,他们的普遍特点是应急能力差,所以医院的住院部若发生火灾,极易导致非常严重伤亡。”张立对时代财经坦言。
老年患者行动不便,火灾逃生难度更大。根据通报信息,被转运的患者里,有26名北京长峰医院住院患者,其平均岁数高达71.2岁,最小40岁,最大88岁,70-79岁年龄段的有13人。
在客观原因之外,如何从主观层面增强消防安全保障一直是监管的重点。《关于印发医疗机构消防安全管理九项规定(2020年版)的通知》中对医院的设备设施管理、责任监管制度、有关人员培训演练等多个角度做出了明确要求。
只是,落到具体的实践层面,能不能形成有效预防,形成紧急救援机制,则是另一个问题。
据财新、每日经济新闻报道,今年2月27日,长峰医院官网曾发文《防风险、除隐患、保平安——北京长峰医院严格落实火灾防控措施》。文章提到,该院根据政府监管部门通知要求,“第一时间召开了火灾防控工作动员部署会,在分析研判当前消防安全形势的同时,就火灾防控工作进行了扎实安排部署”。
“等待消防员来救援是来不及的,必须要先自救。”张立对时代财经坦言道。然而,据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深度报道栏目《原点Original》4月19日报道,在长峰医院事故现场,住院部东楼分为主楼和侧楼两部分,而起火处实际上位于东侧楼物理意义上的第四层。东侧楼一层可通往主楼,但发生火灾的四层及以上楼层无法通往主楼,仅有一个楼梯可供逃生。
医院作为公共机构,对院内消防能否时刻做到“防患于未然”,取决于各家医院自身。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监管什么,谁来监管,是医院消防面临的另一个难题。
“医院内部有自己的消防管理规定。”宋桦告诉时代财经。以他所在的医院为例,院长是医院消防安全责任人,主管安全工作的书记是医院安全责任管理人,下设有安全生产办公室,安全管理人员等,负责医院的消防安全管理工作。此外。每个科室亦有一套防火安全管理规定,科主任是消防安全管理第一责任人,护士长是消防安全管理人,科室内配备两名安全员,按时进行检查科室内部防火安全,医院与科室签订消防安目标责任书,并落实本科室消防安全责任。
中部某三甲医院护士刘云也告诉时代财经,“在我们科室护士长或者科主任是消防安全第一责任人。我们个人则需要牢记消防栓的放置位置和使用方法。日常工作中,消防部门也会来医院定期检查。”
但在张立看来,有一定的投入比才能换来安全,在硬件上要有相应的防护设备的投入,在软件上则需要提高全民的安全防护意识。从消防角度来看,消防的人力也是有限的,在社会面上有很多类的单位,因此不可能形成大包大揽管理模式。此外,从医院角度来看,当下医疗资源是不均衡的,有的医院拥挤甚至超标。
“因此,第一步是要让医院做好自身安全防护教育,找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而不是由某个医生或某个人单独负责安全工作。”张立对时代财经称。